“在这里我也想说一点对房地产商的话，我没有调查你们每一个房地产商的利润，但是我认为房地产商作为社会的一个成员，你们应该对社会尽到应有的责任。你们的身上也应该流着道德的血液。” 2010年，历史性的一年。 可能是由于这一年离我们太近了，近到我们这些历史的见证者不会像记住1978那样记住这一年。 2010年，中国的GDP增速达到了10.6%，总量为41.30万亿元，这个数据意味着中国一举超越日本，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。 从1840的中古社会，到2010的现代社会，中国人用170年的时间重新挤进了世界的牌桌，并获得了出牌的机会。 世界是一个大牌桌，社会是一个小牌桌。大牌桌好，小牌桌的人们才能寻找机会分一杯羹。 所谓国运即我运。 当然，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站到这个小牌桌前面，也不是所有站在牌桌前面的人都能获得出牌的机会，获得资格的少数幸运儿，我们一般称之为： “富豪” 2010年，胡润富豪榜上的前20中，涉及房地产行业的老板占到了8席，数量雄踞360行之首。 其中，我们的老朋友老王排名第七，我们的老朋友老宋排名比较“惨”，位列第168，诚然，老宋的这个“惨”是相对的。 而我们这一期的主角——老许——以230亿的资产排名第25位。 他来了，他来了，他带着满身的光环终于走来了。
在中国足球经历假赌黑的阵痛时，中国地产已经悄然完成了成人礼，它就像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，在被官方这个大家长教训了几次之后，终于成长为了栋梁之材。 2003年，大陆推出了招拍挂政策，此前在内地大杀四方的李超人嘉诚们，渐渐败给了赌性更强的大陆老铁 。 此后，在资本的推动下，一些有野心的枭雄，开始将把自己的大网撒向了全国的鱼塘。 野心与枭雄，这些词仿佛就是注定用来形容老许的。 在介绍老王时，我们将其形容为一个想要掌控命运的人； 对于老许，我们可以将其形容为一个想要改变命运的人。 两者的不同之处在于掌控是客观之于主观，而改变是主观之于客观。 简而言之，前者是现有条件下我能干什么，后者是现有条件下我要干什么。 老许要干什么？ 据说当年老许在乡下的时候，有算命的说他将来能端金饭碗。 我们姑且不论在那个革命如火的年代里，这个算命的如何能够逃脱破四旧的铁拳而去给一个小子看相，但他真切的说出了老许这辈子最大的野心——他要斩断自己的穷丝。 为了这个野心，他可以因为卖苹果而睡在路边，他可以不顾臭气跳进粪坑里掏大粪，他可以厚着脸皮给素不相识的邻居的舅舅写信找工作…… 即便是日后他已经富甲一方、小有名气，他也不会满足，因为一想到曾经的穷，就会刺激他的焦虑，他的焦虑又会刺激他的野心，他的野心又需要更多的钱来填补。 所以老许趁着四万亿的红利，把恒大的根据地从广州拓展到华南，又从华南拓展到全国。而他的钱越多，房价就越高，房价越高，他的钱就越多。 此时，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，而这个声音发出两天之后，老许高调宣布进军足球。 这其中的关联，颇有些意味深长。 天时 现有通行的观点，老许搞体育，搞足球，是一种营销。 毕竟玩体育营销，老许也算是老干家了。 彼时，老许刚被德意志银行和美林等大财团相中，获得了9亿美元的巨额投资。 一年之内，恒大的土地储备就扩张到了4580建筑平米，是其原来土储的8倍。 一时间，在毗邻上海的启东的滩涂上，到处插满了老许公司的旗帜。野心勃勃的老许，向当地官员豪言，自己的公司将在3年内做到3个第一： “土地储备第一，销售额第一，还有利润第一！” 为了配合自己的野心，2008年的广州世乒赛，老许豪掷2000万买下冠名权，这可以说是老许第一次用体育的名义把恒大的品牌打向全国。 此前的老许，虽然偏安华南一隅，但营销上总是遵循着大人办大事，大笔写大字的原则。 每次旗下楼盘开盘，他都会斥重金请来娱乐明星助阵，也因此结识了香港娱乐教主英皇主席杨受成。但明星与富豪，总归是普通小民茶余饭后的谈资，影响力固然大，终究名声不好。 相比之下，体育的昂扬向上、积极拼搏似乎更能够符合老许的人设，也更符合目标宇宙第一房企的恒大。 毕竟人设和品牌一样，都是打造出来的…… 应该说，老许和体育的第一次结合是成功的，国球荣耀给这个于国人心中还有些陌生的公司增色不少。 只可惜，好景总是不长，正当老许欲大展宏图时，世界形势风云突变。 世乒赛结束后不久，美国第五大投行贝尔斯登倒闭，一场风暴降临。突如其来的美国次贷危机，给全球投资市场下了一场冰雹。 这场冰雹捎带给老许脆弱的资金链砸出了一道100亿元的口子。 100亿的银行贷款，外加40亿元的土地出让金没有偿还，合计140亿的债务，而那年恒大的总资产数为： “148亿。” 思前想后，老许只能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——收起野心，暂停上市。 严格意义上来说，这是年逾五十的老许第一次遭遇命运的折磨。 此前的他，纵然穷苦，纵然卑微，但他始终在主动改变，令三山开道，五岳搭桥，他一点一点，一步一步地接近着那个终极目标——中国最有钱的人，哪曾想就在这最后一米的路程上，已到天命之年的他被天命一拳打倒。 更让老许心寒的是来自同行业者的轻视。 为了活命，老许找到万科的王石寻求帮助，彼时的王石还不会做一手好吃的红烧肉，坐拥房地产行业的头把交椅，于风口浪尖处紧握日夜旋转。 但理想主义的王石对于老许那一套暴发户似的造神运动很不以为然，果断的选择了拒绝。 这边厢老许求救无门，那边厢小潘又来了个落井下石。当时还没拥入美帝怀抱的潘石屹向外界给恒大下达了死亡通知书： “中国很多房地产公司将在百天之内产生巨变，进入前所未有的融资艰难期，那些扩张过快的公司将有死掉的危险。” 估计老许当时特别能理解郭德纲的一句话： “演戏盼着能得奖，说相声（房地产）盼着死同行。”
曾经有一位收藏家，对着自己价值几十个亿的藏品，说出了他的人生格言： “人这辈子，小钱靠道，大钱看命。” 这话虽糙但理不糙。 清末首富胡雪岩，起初就是一个小伙计，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能于乱世中拿下一座钱庄，此为道。 但其日后成为富可敌国的巨贾，乃是因为认识了湖南人左宗棠，而他之所以能够认识左宗棠，乃是因为太平军作乱，清廷派左督浙。 试想，若无太平军之祸，胡左二人相识的概率微乎其微，毕竟湖南和浙江隔着上千公里的路。若胡左二人不相识，胡雪岩大概率也就是个浙江的土财主罢了。 这就是命。 而老许的命，是要端金饭碗的。 绝望时刻，老许命中的左宗棠也出现了——郑裕彤。 求助王石失败后的老许，南下香港，在灯红酒绿的维多利亚港，陪郑裕彤打了几个月的扑克。 坊间流传，某日牌局结束，郑裕彤意味深长地对老许说： “玩牌，玩牌，牌运一变，牌局就变了。”
不多时，郑裕彤旗下的新世界宣布入股恒大；不多时，四万亿投资政策落地，房地产再度迎来爆发。 2009年11月5日，与胡润比肩的福布斯公布了当年中国富豪榜，排名第一的是比亚迪的王传福，资产总数为396亿。 几个小时后，老许带着恒大在港交所成功上市，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铜锣声响，他的身价暴增至420亿。 一日之内，首富易主。老许凭一己之力，完成了一场几乎不可能的压哨绝杀。 天时已到，天命何哉？ 据说上市后的一次酒席间，有些微醺的老许向周围人提出了一个人生终极の问： “我能流芳百世吗？” 此语一出，足见老许之野心。 但学理科的老许或许不知道，流芳百世的后面还有半句话。 流芳百世，语出是东晋权臣桓温。 许多人可能不熟悉桓温，其实他的一生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——东晋曹操。而桓温也有一个和曹操一样的称号——枭雄。 巧了，老许也被称作地产枭雄，看来还真是枭雄所见略同。 话说有一天，枭雄桓温躺床上冥想，突然来了一句： 作此寂寞，将为文景所笑。（要一直这么默默无闻，未来一定会被司马皇室嘲笑的。） 随后桓温突然做起，留下一句千古名言： “既不能流芳百世，不足复遗臭万载耶？” 不能流芳百世，那就遗臭万年吧！ 2010年2月27日，也就是老许发出流芳百世之问三个月后，一位领导在一次与网友的访谈中，回答了民众关于房价高企的焦虑。通过网络，领导向全国的房地产商喊话： “在这里我也想说一点对房地产商的话，我没有调查你们每一个房地产商的利润，但是我认为房地产商作为社会的一个成员，你们应该对社会尽到应有的责任。你们的身上也应该流着道德的血液！” 领导是在提醒他们：想流芳百世？别遗臭万年就不错了！
但老许毕竟不是桓温，地产内外也不是历史戏说，在中国做生意，最不能背的就是道德的枷锁。 怎么才能不背上道德的枷锁？ 搞一个让很多人看了都高兴的项目…… 领导的道德论发出两天后，恒大宣布用一亿元买断广州足球俱乐部。 正值天时的老许，把自己的天时带到了中国足球的上空。 地利 或许把领导喊话和老许入足结合起来有些诛心之论，但历史证明，巧合中往往蕴含着某种逻辑。 应该说，中国足球与中国社会的撕裂，始于2010。 2010的中国经济，可谓不是小好而是大好。 2010的中国足球，可谓不是小坏而是大坏。 面对举世瞩目的世界杯，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竟然只有广告商能参与，只能说中国足球已经不是中国形象的拖油瓶了，简直是拖车…… 与此同时，一场反赌扫黑的风暴吹过，留下一片焦土，宛若穷山恶水的鹅城。 前任县长，不是，赞助商，在广州队被罚降级之后，选择了退出。就连联赛的冠名商倍耐力也宣布，2010赛季结束后，将终止与中超的合作…… 这是广州足球的至暗时刻，也是中国足球的至暗时刻。 这就是老许杀入足坛时看到的景象——万物归零。 “足球成穷鬼了，没油水可榨了！” 资金崩盘，同行挖苦，贵人远去…只剩足球的许老板还能逆袭吗？ 但老许想说：“老子从来就没想刮穷鬼的钱！” 可纵然油水不多，老许也并非是以大多数人想象中的救世主的身份降临广州足球之上。 据说，起初听到老许入股，广州足协方面并不感冒，甚至有些小小的抵抗。原因是当时广州队新赛季的赞助已经搞定，数目为5000万。 此外，针对2010赛季的各种战略、目标都已经定好，即土帅带土炮的策略。 而广州队原本的主赞助商广汽集团，竟然是在3月1日恒大发布会的前一天晚上10点才接到了老许收购的消息，这让他们颇有微词-——搞了半天，我成替身了。（由此可见老许买断球队的匆忙和迅速） 因此当恒大派出员工前往球队查账时，直接被广州足协给顶了回去。 “我们俱乐部的账很清晰，暂时不用你们过问。” 最终，老许方面和广州足协方面达成四点君子协定： 见钱办事，不扰队伍，遇事汇报，集体决策。 我都成了老板了，怎么还不如个麻匪啊。& 在球迷眼里，你是老板，可在他们眼里，你就是个跪着给钱的！ 但这些龃龉并没有干扰到老许的雅兴，作为一个历经磨难登上首富宝座的老板，作为一个为了活命能跟素昧平生的人打牌的老板，他对忍字的理解，非同一般。 于是，我们仍然看到了一个媒体云集、气氛热烈的恒大入主广足的发布会。在会上，老许幽默地说： “其实，我想（足球）已经想了很多年了，从去年（2009年）开始又在想，但是他们不给我，直到昨天才谈好。” “我们已经将俱乐部的注册资本金从2000万增加到了一个亿……同时，公司当天上午就划款2000万到俱乐部，首先解决了前期拖欠球员工资和奖金的问题。” 资金崩盘，同行挖苦，贵人远去…只剩足球的许老板还能逆袭吗？
“恒大成立于广州，发展于广州，从小到大，从弱到强，得到了广州人民的大力支持，因为有了社会的支持才有恒大。在广州足球遇到暂时的困难的时候，恒大应该承担起这种复兴的责任和义务，责无旁贷。” “我们对于广州足球的发展充满信心，对于中国足球的未来也充满信心。” 发布会的一番豪言壮语后，老许也迅速出手，派人说服了郜林南下加盟，广州恒大时代的头炮打响。 而恒大也在默默等待一个时刻。 2010年3月15日，广州恒大足球俱乐部的转让公示期结束，也就是说从这天开始，老许正式成为了球队的老板。 更重要的是，老许掌握了这支球队的法理。 法理为什么重要？ 因为有法理在，什么遇事汇报，什么集体决策，什么见钱办事，通通成为浮云。 恒大可以尊重足球的管理机构，但是要干预球队，抱歉，不行！ 来吧！按照我的方式来管理这个行业吧！ 两天后，掌握了法理的恒大突然发难，向广州足协申请更换主帅彭伟国。同时，老许派人与李章洙联系。 一开始，李章洙并不看好老许递来的橄榄枝，当时的韩国铁帅还沉浸在被国安解雇的失望中，对中国足球颇有些心灰意冷，他不停慨叹： “中国足球怎么会这样？” 但在老许的不断劝说下，他终于决定先来广州看看，只是看看……来中国前，李章洙甚至没有带一件换洗的衣物。让他没有想到的是，抵达广州后，他获得了老许的亲自接见。 纵然在中国足坛纵横近二十载，但眼前的这位富豪还是让李章洙感觉到新鲜和陌生。 “我的原则是，俱乐部老板要有一个长远计划，仅仅是短期行为，我是不愿意的。” “我们恒大，要么不搞，要搞么就要搞得最好，要不然我不会在赛前这么短时间再去换教练。” “能不能这样，联赛上半程我先观察一下，南非世界杯的时候再过来？” “不行，要过来就现在。” 谈妥，签字。 那边厢，恒大的换帅动议毫无疑问的遭到广州足协否决，但恒大没有停留，又找到了广州体育局，体育局暧昧，把锅扔给了市政府，市政府来了个NO LOOK PASS 直接把球又传回了体育局的脚下： “你们自己开会决定” 会开，帅换。 3月25日，也就是老许获得法理的第10天后，恒大召开发布会，宣布李章洙上位。 不管听到这个消息一脸震惊的媒体如何说，一脸震惊的足协如何想，一脸震惊的球员如何看，一脸震惊的彭伟国如何办，这件事都已经板上钉钉，没有谁能够更改。 14年前，意气风发的老王带着根宝进入领导办公室，换来的却是领导的一句歇斯底里的质问： “迟尚斌是市里表彰过的功勋教练，你怎么能说换就换？”（详情见《山头林立》） 14年后，相同的场景，老许得来的是一句： “你们自己开会决定” 不知道看到老许的老王，看到老王的老许，会不会想起子弹飞里的四郎与麻子最后的对话： 你说是钱对我重要，还是你对我重要？ 没有你，对我很重要！
萧瑟秋风今又是，换了人间。 中国足球这块大地上那个已经熄灭了许久的冷灶，又燃烧出了一缕微弱的火苗，至于这火苗是如何变成熊熊烈火的，请看下集。 《冷灶重烧（下）》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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